唐探没拍明白的日军遗孤 导演鹏飞拍出来了

15天写完剧本,19天拍摄完成,虽然这个周期听起来很仓促,但导演鹏飞在拍摄电影《又见奈良》时还算从容不迫。他为了这部电影在日本走访调研了八个月,拍完又做了半年后期,还有贾樟柯监制,准备不可谓不充分。导演 鹏飞这是他的第三部长片作品,和之前的《地下香》《米花之味》一样,《又见奈良》的关注点同样在渺小的个体

15天写完剧本,19天拍摄完成,虽然这个周期听起来很仓促,但导演鹏飞在拍摄电影《又见奈良》时还算从容不迫。

他为了这部电影在日本走访调研了八个月,拍完又做了半年后期,还有贾樟柯监制,准备不可谓不充分。

导演 鹏飞

这是他的第三部长片作品,和之前的《地下香》《米花之味》一样,《又见奈良》的关注点同样在渺小的个体上,只不过这部影片的画面色彩没有《米花之味》里那么明亮鲜活。

《米花之味》剧照

《又见奈良》对焦的人群是处于社会边缘的日本遗孤,讲述了年近八十的母亲陈慧明(吴彦姝 饰)孤身奔赴奈良,在“孙女”小泽(英泽 饰)和退休警察一雄(国村隼 饰)的帮助下,寻找失去联系的养女陈丽华的故事。

小泽同时也是二代遗孤,退休警察一雄则是一位独居老人,整部影片除了展现几代遗孤在日本的生活现状以外,也对独居老人这一社会话题有所探讨。

在接受Ifeng电影独家专访时,鹏飞说他其实对自己的第一部影片《地下香》不是很满意,因为太苦闷、太悲伤了。

“它并不是我自己真正想拍的感觉,后来经过《米花之味》慢慢地找到一些灵感与出路,现在《奈良》把这种感觉跟出路表现得更加稳定了,《奈良》它也悲伤,但不苦闷。”

这是《又见奈良》作为一部反战题材影片的特殊之处,也是鹏飞为自己找到的严肃题材的拍摄角度。

1、动画+复古音乐打底,不希望观众有心理负担

虽然有贾樟柯监制,但《又见奈良》还是鹏飞的风格。

“他会用他的经验来帮助你,把你自己的世界观和表现方式最大化,表现得更好,不会说用自己的风格干扰到你。”

《又见奈良》的基调并不沉重,温馨中略带幽默。

日本遗孤是日本侵华战争的缩影,涉及民族大义的东西,其实很容易引发观众共鸣。

鹏飞很明白要想把这一题材拍得催泪太容易了,但他选择反其道而行,关于这段故事的来龙去脉,在片头用三分多钟的动画进行展现。

鹏飞觉得关于遗孤一事出了东北可能就没多少人了解,所以必须先把这件事交代清楚。

他舍弃了旁白、对话、字卡等常见方式,决定用《没头脑和不高兴》这种中国动画的风格,配上复古和快节奏的音乐,为整部片子的调性开个头。

“我自己不喜欢看太苦大仇深的,很怕煽情,自己都看不下去,就没有办法给观众看。所以我希望用更加轻松一点的方式表现出来,让观众看的时候没有太多负担,但是这些喜剧背后还是有一些内容存在的。”

《又见奈良》里的搞笑桥段大多依托于中日语言和文化的隔阂。

比如小泽的日本男友在和奶奶陈慧明见面时,奶奶不会讲日语又紧张,于是将仅会的一点俄语和日语都讲了出来,双方交流文不对题,喜剧效果也因此产生。

鹏飞为这种情节找到了文化背景。

“因为东北老奶奶那个时候都会受到俄国和日本这些国家的洗脑,所以她一着急就会说这样的话。”

另一方面,这种并不沉闷的生活状态,也是鹏飞在前期调查中对遗孤群体的观察体现。

题材本身是沉重的,但他发现身处其中的人早已学会用自嘲化解艰难,相比他们遭受的苦难,他更多关注的是对方的笑容。

影片中有对遗孤陈丽华回日本后的婚姻经历做描述,但在实际调研中,他并没有问一些遗孤回国后遇到的伴侣的物质条件这种敏感问题。

“我没好意思问了,我没法问你丈夫是不是混得比较差的这种话。”

尽管门当户对是中国婚姻的传统共识,也会有观众猜测那些遗孤回日本后会和怎样的人结合,但这不是鹏飞拍遗孤群体的本意。

“我会把那些说教型的、外放型的拿掉,留下那些生活的细节。比如说有样板戏,他没有乐器,只能靠记忆去模仿,这些我觉得是他生活中的一个细节,它背后的东西懂的人自然会了解,包括刚才说的俄语这些,我喜欢这种东西。”

片尾出现的邓丽君的《Goodbye,My love》也是源于温暖的主题表达。

鹏飞参加奈良电影节的时候,曾在奈良短暂待过几天。

某天晚上,他正和朋友走在路上,突然下起了雨,很冷,朋友就带他去了一个很小的居酒屋。

一开门,便传来了邓丽君的歌声。

“一下子这种温暖或者说安全感就出来了,虽然她唱的日文,但是你听邓丽君就不一样。”

他觉得这些遗孤到了日本很多时候是没有安全感的,所以就加入了一些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东西,邓丽君的歌曲是其中之一。

那首歌出现的时候,老警察、奶奶、小泽排成一排走在湿哒哒的路上,这个走路顺序也是鹏飞特意设计的。

一开始基本上都是小泽在前奶奶在后,或者是警察和小泽在前,奶奶在后,“是他们带着奶奶走,去找那个遗孤,奶奶是有点被动的。”

但不幸的是,奶奶要找的女儿已经去世,小泽和警察已经知道了但没有告诉她。

“最后经过了这个事情之后,两个人开始有好像要保护着奶奶的感觉,所以我把奶奶放在中间了。”

之所以没有把结局放在陈丽华去世,人再也找不到了这一点上,鹏飞说是因为自己更想从中探讨更多的意义。

“我更希望在3/4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结局了,之后这个遗孤对这三个人造成的影响,比如说在这之中获得了什么,是最重要的。”

2、用同一个人做主演是因为默契,和老戏骨合作有压力

在为影片定好轻盈的基调以后,鹏飞便开始着手奶奶陈慧明的选角。

他希望这个角色是可爱美丽的,笑起来很有感染力,一下子就想到了吴彦姝。

演员 吴彦姝

“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奶奶,你了解到她背后经历的事情就会更加的动人。”

想办法联系到吴彦姝以后,鹏飞约她出来见面,再次印证了他对吴奶奶的想象。

“一见面就特别好。虽然中间奶奶说没有档期,我又回日本体验生活,等合适的角色,但后来有一天在日本的时候奶奶给我打微信电话,说鹏飞你那奶奶找到了吗?我说我还没找到呢,快开机了急死我了。她说得了,那我跟我这边的剧组统筹调一下时间,我去给你拍去吧。”

就这样,鹏飞终于等到了最合适的人。

刚开始拍戏他还觉得很有压力,因为吴彦姝是大前辈,很有经验,而自己还是个青年导演,所以沟通、讲戏、改戏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很多,想着应该怎么更清楚专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。

后来发现自己多虑了。

“因为奶奶非常地敬业,她不会说自己是前辈就会用自己的经验压年轻导演,她会听从你的想法,用自己一生的所学来帮助年轻导演,实现他脑子中的形象。她也很愿意跟年轻人合作,觉得年轻人有更多创造力。”

《又见奈良》里,奶奶一路都在寻找自己的女儿,所以走了很多路。当时吴彦姝已经82岁了,鹏飞担心她的身体跟不上,但吴彦姝有超出想象的旺盛精力。

“还有一场戏我给剪掉了,是他们要跑的。他们找到了一个遗孤,但是那个遗孤以为他们是诈骗的,就报警了,所以他们要从一个旋转楼梯上跑下来,奶奶也是跑的,当时我还捏一把汗,不过一点事没有。”

吴彦姝拿到剧本以后便开始按照台词学了简单的俄语和日语,最终呈现出来也达到了预期中的喜剧效果。

这同样是鹏飞喜欢的喜剧形式,冷幽默、一本正经地搞笑。

虽然日本遗孤群体离不开中国东北这个特定地区,东北话也是目前所有中国方言里最具喜剧效果的一类,但鹏飞并没有让吴彦姝说东北话。

在他的设想里,奶奶是从哈尔滨来的,大城市。

“我接触了一些老的哈尔滨人,其实他们是没有口音的,他们跟我说老的哈尔滨城市化很强,所以她的话就是普通话。”

相较之下,片中另一位主演英泽要攻克更多语言难关。她饰演的小泽是二代遗孤,精通中日两种语言。

英泽完全没有日语基础,但很有语言天赋,在拿到剧本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练习,到能说出影片中那么流利地道的日语时,她只用了不到一个月。

演员 鹏飞

英泽同样是鹏飞《地下香》和《米花之味》的女主角,接连三部电影用同一位女主,鹏飞说更多是出于一种熟悉和默契,甚至在写剧本的时候就习惯性带入了英泽。

“杜琪峰、蔡明亮也有他御用的女主角,导演有时候在写剧本和想一些事情的时候,很喜欢代入一个形象去写,这对他整个的创作是非常有帮助的,如果没有明确的形象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能会难一些。”

《又见奈良》相当于是给英泽量身定做的剧本,鹏飞希望她能在不熟悉的环境里做尽量自然的表演,英泽做到了。

这是鹏飞很喜欢的表演方式,演员即便面对不同的场景也无需做太多表情,越自然、生活化越好。

“你看这个国村隼、奶奶其实表情都不多,冷冷的幽默,因为我喜欢北野武导演,蔡明亮导演也给我很大的影响,他们的电影都是特别自然,甚至是故意没有太多表情。”

3、一直在克制表达,和日本团队合作要精准思考

青年导演们有一个通病,想要表达的东西总是太多,想面面俱到,反而面面不到。鹏飞一直在有意克制自己的表达欲,为影片做减法。

日本遗孤到今天已经发展出了4代人,但片中重点展现的是前两代人,此外也只探讨了独居老人这一个热门的其他话题。

本来影片中遗孤陈丽华的原型最后成功在日本找到了她的家人,但因为过程过于巧合,最终被改编成去世了。

“去世是我自己想出来的,实际上丽华回去之后验血什么的都失败了,结果就被赶出来了,然后就找律师打官司,因为她没有找到亲人就无法回复国籍。但是她找到家人的方式太巧合了。”

“她有一天去咖啡馆喝咖啡,结果有一个女的过来跟她说话,问她说你是日本人吗,她说我是日本人,但是日本话不好,对方问她说你是遗孤吗,我妹妹也是遗孤,就向她引荐,就这么巧合,她就找到了。”

这是编剧都不敢编的情节,拍出来观众也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奇缘。

对于文艺片的内容创作来说,这样的情节实在太狗血,所以鹏飞就换了一种结局。

“最后我还是把她跟日本的孤独死结合到一起,因为日本老龄化社会非常严重。”

他在表达上的克制源于在电影学院的学习经历。

老师告诉他,有时候更加集中和简单的表达反而是更有力量的,所以当你想创作的时候就准备一块橡皮,不断擦掉其他的东西,剩下那个最简单的就对了。

“有时候简单也很难,所以达芬奇画一个鸡蛋才画那么多。”

鹏飞很多时候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拿捏不准,在拿这块“橡皮擦”擦东西的时候经常犹豫,“我目前还没有说能特别知道这个好或不好,这个东西要或者不要,观众会不会喜欢,还没有到那种程度。”

他还在尝试,更加随心地感受,“我感觉我喜欢这个,不知道对不对,就想试试看,还是在学习。”

他曾旅法8年,和很多法国剧组打过交道,如今拍摄《又见奈良》又接触了日本的剧组,两个国家的电影工作者完全不同的工作方式让他学到很多。

法国人有仪式感,剧组吃饭不但有前菜和甜点,还有酒,而且他们极为守时,超过工作时间就算加班,要付多倍工资,和中国熬大夜的方式完全不同。

日本剧组则是精细化作业,像他们生产的产品一样,细致入微。拍摄之前会开各种会,一个问题讨论得清清楚楚,“有时候问得你真是烦。”

和日本电影人工作,必须禁得起问。

对方需要导演给到最简单直接的指令,“比如说美术组问我说这个logo你要什么颜色,我说红色,那什么红?深红,那深红有多深?偏什么色?他就会问得很细,当然这样的话你拿出一个东西就不会有偏差。”

鹏飞在其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要精准、深刻地思考,这样才会让工作有效率。

“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还没想清楚,我们的美术就会说那你先想,然后他就观察你,等你忙的差不多了,中间有空闲的时候就问,你想好了吗?非常地细致。”

拍完《又见奈良》,鹏飞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电影的呈现方式,技法也更加成熟。

他说今后还会用这种视角去呈现和时代变迁有关的东西,“如果没有一个大环境做背景,就有点空。”

哪怕是拍爱情电影,也要找一个特殊的时代。

“也许是在改革开放初期发生的一个爱情故事,看那个时候年轻人是什么样的,他们的爱情是什么样的轰轰烈烈。”

关于作者: ditio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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