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克·德米电影《瑟堡的雨伞》(Les parapluies de Cherbourg,1964)
奥诺雷电影《巴黎小情歌》(Les chansons d’amour,2007)
从一座城到这座城的情欲方式,从空间到时间,三个人的情感故事,都试图构建着情欲上的圆满。我刚刚发现,《巴黎小情歌》是在戏仿《瑟堡的雨伞》。或许这是一个同性恋导演在向另一个同性恋导演的致敬。两部电影都采用了音乐剧的方式,并且有相同的三分段,连每一个分段的小标题都是相同的:离去,缺失,归来。
《瑟堡的雨伞》在讲述情欲的不圆满与归宿,在共同遭遇缺失的情况下,情欲也总是力求往最圆满的地方去追寻。少女Geneviève和汽车修理员Guy相爱,阿尔及利亚战争爆发,由于Guy被迫要去前线服两年兵役,两个人分别了两年。Geneviève怀上了Guy的孩子,在母亲的撮合下,怀有身孕的她嫁给了对她穷追不舍的富有的巴黎珠宝商罗兰。从战场归来的Guy和一直都喜欢他并帮他照顾教母的女孩玛德琳结婚。
《巴黎小情歌》戏仿了《瑟堡的雨伞》的叙事结构。伊斯麦和朱莉的关系产生裂痕,这时候朱莉让爱丽丝插足了他们之间的关系。《巴黎小情歌》将一个女孩和两个男人之间的三人行,变成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之间的三人行。《瑟堡的雨伞》是讲述一对男女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,而《巴黎小情歌》的主线始终都关注在男主角伊斯麦的身上。只不过《巴黎小情歌》更改了《瑟堡的雨伞》的情欲方式。
情欲的转变总是重大而微妙。《瑟堡的雨伞》中少女Geneviève决定不再等待自己的恋人,而另嫁他人的心理转变,详实而重大。她对着镜子中怀孕的自己,对自己的形象产生了强烈的厌恶。同时,一个昂贵的婚戒和美丽的婚纱戴在了她的身上,婚礼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举行了。情欲,总是在心理缺失的情况,变化多端,怂恿你去追寻可以替代的东西。而《巴黎小情歌》中缺失,是女友朱莉死去之后,由女友的姐姐让娜试图替代。这个在婚姻中失败的女人,似乎想取代自己的妹妹,就像《瑟堡的雨伞》中玛德琳试图做的那样。但是让娜的企图失败了。伊斯麦也像《瑟堡的雨伞》中的Guy那样,以拈花惹草的方式,纾解自己的郁闷的心情。让娜的异性恋道德和她的异性恋的情欲方式,让伊斯麦感到厌恶。
爱情总是后退一步,不如怜取眼前人。这是《瑟堡的雨伞》中情欲圆满的最大法宝。所以电影虽然爱情圆满,却始终笼罩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哀愁。《瑟堡的雨伞》充满了最现实的打算:想要寻求圆满,总是要退一步的。
《瑟堡的雨伞》中Geneviève(德纳芙)与罗兰
《巴黎小情歌》中爱丽丝与朱莉、伊斯麦
《巴黎小情歌》让伊斯麦的情感方向出现了情欲方式的变动,突破了异性恋的情感方向。一个布列塔尼男孩艾万恰巧走入伊斯麦的生活。在男人和男孩的爱情歌声里,他们在讨论着爱情的古老与年轻,功利与纯真,懦弱和勇气。其主题就是明确对抗《瑟堡的雨伞》。伊斯麦开始考虑布列塔尼男孩那充满柠檬味奶油、海洋和阳光的青春爱情。这就仿佛在《瑟堡的雨伞》中“物质上的婚姻”已经过时,他们选择了通向窗子的欲望。
钱钟书在他的散文《窗》中,描述过法国人对于窗子意象的指代:缪塞(Musset)在《少女做的是什么梦》那首诗剧里,有句妙语,略谓父亲开了门,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(materiel epoux),但是理想的爱人(ideal),总是从窗子出进的。窗子的欲望形式,和同性恋总是最妥帖的。《巴黎小情歌》中,最重大而微妙的转变,其实就是伊斯麦的性倾向的转变。在死去的朱莉的扣问中,充满了“时间紧迫中的迟到”,仿佛人生苦短,发现得已经迟了。同性恋的性倾向已经开始悄然发生转变。而伊斯麦行走在巴黎街道的空间中的“注视”,已经开始和年轻男孩艾万对伊斯麦的暗中“注视”合流。醉酒后的伊斯麦“注视”下的街道上种种商业广告语,都载提醒他投奔年轻男孩艾万的爱情怀抱之中。
法国同性恋电影《海边假期》(Crustacés et coquillages,2005)
《巴黎小情歌》在窗子内外展演的那段妙趣横生的同性恋情,其实早在特吕弗的《祖与占》中就出现了。两男一女分别推开窗户,表达他们三者之间暧昧的情愫。在《春色海滩》(Crustacés et coquillages,2005)中,窗子的镜头更是集中,更直接地开始表达通向理想爱人的可能。于是,《巴黎小情歌》完成了通往理想爱情的追求,那就是同性恋。在窗子旁边,伊斯迈对他的布列塔尼小男友说:“爱我少一些,爱我久一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