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人沙漠与玩命追逐
电影一开始,扑面而来的是沙漠里肆虐的风沙,远处有个孤落的人影艰难前行。虽然他的嘴巴已经干裂,皮肤已经被风割裂,但是他的步子非常坚定有力。
是什么力量让他铤而走险,翻过整个沙漠?是一秒钟。
这一秒钟里有他的女儿,他唯一能见到他女儿就是从电影里,所以他偷偷的跟着送片子的工作人员,准备在下一个地方看电影,看他的女儿。就在这时,也有一个身影跟过来,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偷走了片子。
他追过去,从风沙漫天的土路到沙漠里,两人几次夺回片子,在吃人的沙漠边缘相互追逐,互相伤害。他们很少说话,就是为了夺走那盘电影片源。
这是第一次在电影里看到的沙漠,并不那么令人恐惧。因为两个抢片子的人,都是为了活下去的希望。一个为了女儿,一个为了弟弟,他们并不爱电影,但却与电影发生了无法割舍的关系。
他们在吃人的沙漠里玩命的追逐和抢夺,似乎要致对方于死地。电影映射那个恐怖的年代,陌生人之间突然利刃相见,甚至亲人之间突然反目成仇。有些人可以满嘴胡话,编造剧情,拿着主义的名号公然排除异己,制造惨绝人寰的冤假错案。
这些暗喻都藏在了人物动作、没有台词的表情里。组成了很多个一闪而过的一秒钟。
只要你些许认真一点,就能捕捉到这些细节。
范电影的大茶缸与他的人性转变
范电影是一个很有权力以及很享受权力,另外还是一个很害怕失去权力的人。他一个电影放映员,出入公众场所像机关干部一样的排场,所有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,给一些好处希望能换一个好的位置看电影。
这个位置是什么位置?为什么要贿赂他?你们品品。
代表范电影权力的标志性工具,是那个编号001的大茶缸。看起来非常普通,但是写上去是电影放映员,瞬间就充满了威严和权力感。
这不仅仅只是一个象征,他还充分的使用了权力。
送电影的路上因为儿子赶车弄坏了片子,范电影现场激情演说,将所有责任全部推到送片子的工作人员身上,并且顷刻间团结了群众。此举不但让儿子不用承担责任,还巩固了自己的地位。
范电影几乎可以说是当时社会的标志,一种恐怖气氛的带头者,在思想行动上成了一种风向。范电影可能没有实际领导权,但却有十足的煽动性,可以影响群众的批判导向。
在知道张译女儿的一秒钟之后,他才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自己儿子弱智的原因。在同为父亲这个身份上,找到了些许共性点,这样的戏剧处理,直接导致了范电影这个人物的人性转变,最后将那一秒钟的底片塞给了张译。
他很清楚,人不在了,念想就成了最为珍贵的东西。
劳改犯与刘闺女
劳改犯张译与刘闺女素不相识,第一次见面就开打。从黑夜里相互抢夺片子,到拉帮结派伺机报复,然后开始各自互相编造剧情中伤对方。两个人从认识到矛盾顶点,都没有交代为什么要抢夺片子,却已经充分的表达了特殊时期之下,人与人之间紧张的关系,他们相互不信任,也无法建立信任。
在张译眼中,刘闺女可能跟那些让他下狱劳改的人一样,看起来弱不禁风,真要弄你随便编排一个理由就能被劳改。在刘闺女眼中,张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分子。
他们之间没有表明误会,但是被保卫科绑起来看了一场《英雄儿女》之后,和解了。这种和解是一种底层人民之间共通的默契,他们突然明白了,就算对方有点坏,能坏到哪里去呢?都是被压迫的劳苦大众啊,都是有无法与外人道的苦难。
这是阶级之间的共情。
即便操起棍棒就要打人的保卫科,也在电影的感染下和坏分子一起看完了电影。大家虽然阶级身份不一样,其实在电影面前,都是无辜的普通观众。
风沙里的一秒钟底片
电影最后的部分,保卫科押送张译去原籍关押处,搜到他身上范电影给给他的一秒钟底片,那里面有他的女儿。但是被保卫科的人扔了,随着风沙飘远了。张译在挣扎和痛苦中望向飘到远处的底片,几乎绝望。
他失踪没能留住女儿的一秒钟。电影到这一步结束,也算是升华了价值和批判的高度。
但因为技术原因不得不有另外一个结局。两年后,张译劳改结束回到二分厂的地方见到了刘闺女,两人在沙漠里找底片。
当然不会找到,张译找了几次一屁股坐在沙丘上,咯咯发笑,刘闺女也跟着发笑。电影到这里结束了,因为环境已经不一样了,两年后文革已经结束了,刘闺女参加了高考,一切都在好转。
连张译也觉得,女儿的一秒钟已经过去了,就像当初淹没在风沙里的一秒钟底片一样,那是历史的遗迹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当然,电影的细节还有很多细节和内容我没有写到。留到去电影院里慢慢品味吧。
看完这个电影,让我想起来可能会比较遗憾的事情。就是文革、大跃进这样的历史背景,张艺谋这一代亲身经历的导演,在有生之年都没有办法搬到大荧幕上,让更年轻的人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?我们现在又应该以怎样的视角去评价那段历史?
若干年之后这些导演都不在了,亲历者也成了历史。如果这方面题材解禁了,怕是没人拍出来当时真实的社会现状了。历史终究成了猜测和拼凑以及臆测的故事了。
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电影开始和电影结束的两个部分,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,从一开始互相撕扯,到最后相互靠近。同样是在沙漠里,片头的沙漠毫无生机令人压抑,片尾的沙漠二人找底片,去体现出巍峨壮观和充满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