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,大卫·芬奇拍过一部已婚人士不愿提及的电影,《消失的爱人》。
影片中,妻子设局,丈夫入瓮,女人以自己的死亡假象,让品行不端的男人付出代价。
一时间,新婚夫妇被片中那句反映婚姻现实本质的台词吓破胆:
我们曾爱过彼此,可如今,我们彼此控制,彼此憎恨,彼此伤害,但这就是婚姻。
今天要聊的这部犯罪悬疑剧《无所作为》,情节与《消失的爱人》相似又相反。
故事讲的不是妻子消失,而是丈夫消失。
剧中所控诉的,不是婚姻双方的折磨,而是涉及比互相折磨更为可怕的情感问题。
清晨的曼哈顿,雾气弥漫。
一个女人埃琳娜(马蒂尔达·德·安杰利斯 饰),死在自己艺术工作间的地下室内。
凶手的作案手法令人发指,爱莲娜的面部被锤子敲砸得血肉模糊。
是谁使这动人的生命香消玉殒?
凶案直接触及的,是居住在曼哈顿的一对上流夫妇,丈夫乔纳森(休·格兰特 饰)与妻子葛蕾丝(妮可·基德曼 饰)。
作为心理医生的葛蕾丝从来都不会想到,习惯了揣测别人生活的她,有一天,也会被别人揣测。
原本,她与身为癌症肿瘤医生的丈夫乔纳森,以及帅气多才的儿子亨利(诺亚·尤佩 饰),过着正常人无比羡慕的生活。
但随着埃琳娜的出现,原有的平静被打破。
对于上层社会而言,你可以特别,但绝不能另类。何为特别?给贵族学校捐钱,在名媛圈展现自己家庭如何的出众。
何为另类?埃琳娜绝对是一个模范标兵。
首先,埃琳娜的儿子是通过奖学金进入贵族学校的,这与她们捐款、为孩子走后门的做法背道而驰。
上流太太们是用资本打开了知识的大门,而埃琳娜的孩子则是凭借艺术特长,这显然冲击了上层的财富积淀。
其次,埃琳娜的行为,撼动了上层保守女性的价值观。
她的打扮就不像是一个家庭妇女,或者职业女性,而是一个风尘女子。
她的行为做派也没有任何顾虑,总是我行我素。
妈妈们在谈论学校募捐晚宴的流程,结果埃琳娜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孩子喂奶,毫无避讳。
与葛蕾丝在健身房相遇,埃琳娜赤诚相见。
尽管是在淋浴室,可这一大胆的、不同于周遭的行为,也把二妮弄得一脸羞。
更诡异的是,埃琳娜对葛蕾丝毫无缘由的亲密,让对方猝不及防。
甚至在电梯里,面对葛蕾丝朋友式的关怀,埃琳娜竟报之以热吻。
种种神秘的行为,换来的是平躺在工作室里的埃琳娜的尸体。
随之而来的,除了学校、社会的纷扰,葛蕾丝还要面对一件大事——
丈夫乔纳森的突然失踪。
休叔这次饰演的乔纳森,第一集展现的还是一个好好先生的形象。
对于上层社会,他以社恐的借口百般推脱,不愿参加名媛们名不副实的募捐活动。
还有些追求真实、拒绝虚假的味道。
阔太太们在晚宴上尽讲些冠冕堂皇的话,说什么要给学校的老师涨工资,讲究教学氛围的多样性。
对此,乔纳森直接抨击她们两面派的做法。
对于自己治疗的病患,乔纳森像是一个父亲,耐心地呵护着对方。
正是这样一位绝世好男,在跟妻子告别,说去克利夫兰参加学术研讨会后,就再也见不到踪影了。
葛蕾丝打电话给丈夫所在的酒店,前台说乔纳森根本没有入住。
在找到丈夫的同事后,对方一味否定有克利夫兰研讨会这一说,并强调乔纳森早就从医院离职,原因是与患者间暧昧的关系。
而丈夫失踪当天,与埃琳娜被杀恰巧是在同一天。
更大的晴天霹雳还在后面。
一直以来,乔纳森与埃琳娜都保持着情人关系,甚至连那个孩子都是乔纳森的。
同床共枕人秒变绝世渣男,葛蕾丝的世界瞬间崩塌。
恰恰就在这时,乔纳森跟没事儿人一样回到正常的生活中,并告诉葛蕾丝:
埃琳娜不是她杀的。
而在警方的监控器中,案发当晚,葛蕾丝也出现在埃琳娜工作室的附近街道。一时间,真相仿佛也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。
看完剧集前几集的剧透,大家也会不由自主联想到《消失的爱人》。
如果《消失的爱人》针对的是夫妻间的明争暗斗,那么《无所作为》更多想表述的还是夫妻间貌合神离的、虚假的“完美”表象。首先来看本剧的大环境,乔纳森与葛蕾丝所处的上流社会。
不难发现,这些上流人士满口仁义道德,却一肚子男盗女娼。
为贵族学校举办的晚宴,实际上是为了学校揽财所用。她们说是让资金帮助没学上的孩子接受教育,而对于凭奖学金进入学校的埃琳娜的孩子,她们则嗤之以鼻。
至于那些钱到底有没有成为教师们的薪资,至于学校有没有帮助家庭困难的孩子入学,我们不得而知。
这场戏的表演,演员们是以一种脱口秀的方式呈现的。
就连校长的行为也颇有点脱口秀演员,或者相声中逗哏捧哏的滑稽相。
所谓教育,所谓多样性,不过是一场走秀。
所谓的为人师表,暗地里不过是金钱的涌动。
当乔纳森被视为凶案嫌疑人时,学校怕脸上没光,建议亨利在家学习。
这时,葛蕾丝的父亲(唐纳德·萨瑟兰 饰),作为投钱最多的人,直接跑到校长室威胁对方。
在获得资本的扶持后,教育也受到了资本的钳制。
她们把一杯水哄抬到一千美元,还用一堆华丽的词藻加以修饰。
对上流社会华而不实的描绘,实际上是对夫妻关系的寓言化处理——
在夫妻关系中,光鲜的也永远只是外表而已。
注意本剧的英文名“undoing”,中文直译“无所作为”,实际上这是一个心理学术语。
它的准确翻译应该是抵消,对应的范畴是弗洛伊德理论中的心理防御机制。
弗洛伊德用两组概念来解释这种机制——仪式与抵消。
一旦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,人们习惯于用象征性的行为,来遮掩不好的部分,把一切当作没发生,从而减轻心理的不安,补救心理的不适。
用幻想性行为和内在空想,来抵消实际的罪恶感这一行为,便是心理防御机制。
不难发现,整部剧集都围绕着“undoing”,讲述乔纳森一家人为其伸冤/脱罪的行动。
为此,乔纳森、葛蕾丝等人,做了一系列关于抵消的行为。
丈夫乔纳森,一直都在抵消的边缘徘徊。
在手术失败后,失意的他回到家,通过与妻子的亲热达成对消极情绪的抵消。
失业的他,则一直在妻子面前描述自己如何照顾病患。
无业的空洞与言辞中的辛劳,在此处达成一种抵消。
小时候的他,因为没有照顾好妹妹,从而导致后者的死亡。
面对家人的责备,无法面对这一阴影的他,只好欺骗妻子说,自己曾养过一只小狗,最后小狗死去,自己很难过。
通过一件捏造的事,以减轻/抵消自己内心的痛苦。
再看妻子葛蕾丝,也在做一种精神美化。
她找律师帮助乔纳森打赢官司,便已忽略了丈夫出轨带来的痛苦。
剧中的法庭戏,因凶案而辩护的葛蕾丝,恰恰没有为自己作为女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辩护。
有趣的是,葛蕾丝已经不是对一件出轨的事置若罔闻。
父亲告诉她自己也曾是一个老海王,对她的母亲不忠,葛蕾丝则有些难以接受。
也就是说,葛蕾丝一直活在自己建构的情感幻境中,外面的事她知道,但为了心中的净土不受玷污,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父母的完美婚姻,以及自己与丈夫早已无法挽回的生活,便是她苦涩笑靥下的避风港。
这种抵消,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表现。
此外,儿子亨利也是一个具有抵消行为的人。
因为对父亲的崇拜,所以他藏匿锤子,这一行为实际上也是对完美父亲形象的一种保护。
同时,也为亨利杀人的假想,提供了有力的证据。
夫妻间所谓的情爱关系,掩盖了原本的道德事实。
剧中婚姻的可怖便在于,人在婚姻中没了自我,而是为了对方,为了掩盖内心的惶恐以及邪恶的事,主动无视真相。夫妻要的不是解决这些事情,而是用欺骗的形式,把这一切都抵消掉。
许多观众会对本剧的真相展开猜想:到底是谁杀了埃琳娜?
在最后几集中,观众或许会猜测,凶手可能就是乔纳森,或者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葛蕾丝。
在埃琳娜的家中,有几幅葛蕾丝的画像,而葛蕾丝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。
到底是她在撒谎,还是她忘记了自己与埃琳娜的亲密关系,并连带将杀害埃琳娜的记忆一同忘却。
细思极恐的是,如果真的是他们杀了埃琳娜,或出于嫉妒的心理,或出于掩盖自己的贞操。
那样一来,剧中乔纳森一家的行为,更多是他们在脑海中所建构的抵消机制。
他们无意识地对自己的卑劣行为加以美化,真相早就被抵消得不见真相。
就像乔纳森母亲说的那样,乔纳森是一个冷酷的人。
正因为自己的冷酷,对妹妹之死的无动于衷,他才会捏造一个看似活在家人死亡阴影下的好哥哥的形象。
有情人,不过是无情种。你只是拥抱了枕边人的身子,至于他的内心,或许连他自己也表述不清。
夫妻是什么?
彼此互帮互助地施害,遮掩下的冷酷无情。相比于讨论谁是凶手,我更怕谈及谁是那个无意识的撒谎者。
保护一样东西久了,我们就真的会把假的当作是真的。
或许婚姻本是美好的,可为了美好的外表而刻意编造美好,美好本身必然会大打折扣。
对于夫妻关系貌合神离的揭露,或许才是《无所作为》真正惊悚恐怖的原因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