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电视剧之前,《琅琊榜》的小说,就已经是圈子里颇具口碑的佳品了。第一次看的读者,大都会被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吸引,赞叹于它丝丝入扣、天衣无缝的巧妙设计。
后来经过《琅琊榜》电视剧的二次创作,成为近年来古装电视剧的巅峰之作。特别是胡歌饰演的梅长苏,神形兼备,好像书中走出来的人物。斗胆预测一下,不敢说再久,至少几十年里,《琅琊榜》都将是一部经久不衰的大IP。
为什么这么说呢?但凡极具魅力的经典文学作品,其实都遵循了符合人类最底层认知的几个黄金故事模板,它们具有普遍的吸引力。
《琅琊榜》就是建造在《基督山伯爵》的“复仇”模板上:
少年天才林殊,身份高贵,万众瞩目。一朝遭逢朝堂巨变,7万赤焰军全部覆没在梅岭的熊熊烈火之中。他的父母挚爱、袍泽兄弟、连自己的音容笑貌尽皆化为灰烬,顷刻间只有游丝般的一魄尚存。
12年后,从地狱中归来的林殊,面目全非,化名梅长苏来到大梁的金陵城。他操纵朝局,搅动风云,满朝皇子伯爵、军侯六部都成为他手中的竹牌,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。
和基督山伯爵的复仇一样,梅长苏从未亲手夺取仇人的性命。他只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、人生污点,以及仇家之间的矛盾,最后将他们逼入了作茧自缚的困局。
最终惊天谋逆大案真相大白于天下,7万英魂的污名重洗,沉冤昭雪。同时,“麒麟才子,得之可得天下”的预言应验,坚毅质朴的皇子成为新皇,为天下黎民苍生创造出一个政治清明的新朝局。
而主人公也完成了一次从人到神,又回归到人的历程,梅长苏终于在漫漫北方战场上做回了策马扬鞭的林殊,男儿到死心如铁,用最后一丝力气,击退敌兵,保卫北境。
这样快意恩仇的申冤方式,并不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。即使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岳飞,也是在20年后孝宗继位才平反昭雪,更不敢想象让最高统治者宋高宗为自己的猜忌和过失当众道歉。
《琅琊榜》并不幻想于统治者的自我反省,青天明鉴、皇恩浩荡,而是靠自己的能力,设定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,这本身就带着浓重的现代平等观念。
同时,《琅琊榜》里人物理想和结局,我认为已经超越了《基督山伯爵》里个人英雄、儿女情长,而具有更加宏大的格局,将家国天下的政治抱负融入其中。
一部琅琊榜,写尽天下士子之心。所谓的谋逆巨案,无非是中国历史上无数次上演的“功高震主,兔死狗烹”,戏里戏外的人都心知肚明。这个故事里本质的矛盾,其实是皇权和天下。
《遥远的救世主》里说,中国的传统文化是皇恩浩荡的文化,以皇天在上为先决条件。这话反省的深刻,但也有偏颇之处。统治者和权力的追逐者们,自然希望皇权无限膨胀,底层的人民也麻木于压迫和统治。
但是作为知识分子的士大夫阶层,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清醒,可以说中国两千年皇权统治的最持久平衡,就是皇帝与士大夫之间的权力争夺。
北宋理学家张载说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,这是士人的终极志向,皇权又怎么能限制住他们的精神自由。
当寿宴上群臣逼迫梁王重申赤焰之案时,梁王情绪激动,反复大喊四个字:“乱臣贼子!”——这是他眼中的天下:冒犯皇权就是忤逆。
而梅长苏对梁王说,“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,没有社稷何来君王。”——这是士大夫心中的天下:天理人道,至情至义。
梅长苏,有着近乎完美的人设:“遥映人间冰雪样,暗香浮动曲临江。遍识天下英雄路,俯首江左有梅郎。”他英俊、聪明、博学、谋略、坚强、情义深重、心系苍生。
而这样的人物,其实正是中国历史上士人的化身。他有魏晋名士的风雅和洒脱,有唐宋国士的忠孝仁义,也有阳明心学的纯净和光明。
所以说,《琅琊榜》是一部集大成之作,以西方复仇故事的经典模板为骨架,以中国传统文化作为血肉,灌入中国士大夫的人格精神作为魂魄。
文学艺术作品,最重要的是立意。这样的格局和高度,就已经注定它的卓然不凡,其他作品很难将其超越。